2014年5月4-10日,受丁四新教授的邀请,香港教育学院文化史讲座教授、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郑吉雄先生在我校讲学。他分别在5月5日晚、7日上午和8日下午为我校哲学学院和国学院师生作了三场精彩的学术报告,赐慧于广大珞珈学子。学术报告的申请,得到了哲学学院吴根友院长和国学院郭齐勇院长的支持。现将其演讲内容简要整理如下:
讲座之一:近一个世纪周易经传之争论与哲理之建构时间:2014年5月5日(星期一)晚7:00-9:00;地点:哲学学院大报告厅
5日晚,郑吉雄教授在哲学学院大报告厅举行了题为《近一个世纪周易经传之争论与哲理之建构》第一场讲座。郑教授通过对古史辨派的方法论取向和研究策略的反思,指出诠释态度及立场在中国古代文明研究中的关键作用,并对古史辨派学者在《周易》研究方面得出的结论做出了回应,最后针对《周易》经传哲理建构的理论基础和理路提出自己的观点。
郑教授指出《周易》研究必须要解决“经”、“传”的内容为何以及经传关系三个核心问题,面对这些问题,我们首先须检视自己的研究态度。古史辨派的核心精神就是以最严格的考证标准,摧破古史的经典性和历史性。其论证策略主要有三点,一是将《易经》定为卜筮之书,切断《周易》的哲学源头,并将经文比附后世占卜之书;二是将《易传》的成书年代推后,降低其历史价值;三是比附《易传》与战国诸子之思想,切断其思想的主体性。经过诠释态度的清算,郑教授针对之前的三个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首先,他否定将《易经》看做占筮记录。《易经》的撰著年代甚早,其文字内容与殷周之际的民族政治活动之转移有直接关系,可与《尚书》、《诗经》的内容互证,皆为周朝的政治典册。《周易》中除环境哲学以外,尚有一种身体观,例如以足部或属于足部的事物系于初爻,以头部或属于头部的事物系于上爻。其文字不是纪实,而是一种创作,借由自然事物引申社会人事,并对此作哲学的解释。其次,郑教授认为欧阳修等人否定《易传》为孔子所作的观点在论证中明显忽略了《易》是六经中多义性最显著的经典。最后,关于《周易》的理论基础,郑教授认为其原理是日光的显隐,即一日或一年当中日光的变动,进而建构的一套北半球的自然宇宙观,阴阳、虚实等观念皆由此而来。郑教授认为《周易》主刚、尚阳,寄托的是周民族的立国精神,其卦序表征了从人类群体生命源起,宣扬生命积极奋斗之精神,渐次论及君臣父子群体伦理,以及君子困蹇穷通之道,气魄恢弘,反映一种建国的气候。因此,《易经》的创始人应当是文王,他是周朝立国精神的奠基者,但其中的一些卦爻辞可能晚至周公,虽然未成于一时,但是只成于少数几人之手,他们在用语和精神指向上有极高的一致性。
在以上论述的基础上,郑吉雄教授认为我们应当从上古史、思想史、经学史、文字训诂、诠释学等理论多方面重新考察《周易》经传关系。二者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传”是“经”的发挥与引申,其中蕴含经文的思想主旨却又不与其完全等同;“经”是“传”的源头,即便子女是独立的个体,但其从父母处继承的基因是无法改变,故其关联是无法切断的。
报告完毕,郑教授还和在座的师生互动,交流气氛热烈。
讲座之二:《周易》经传阅读方法:兼论荣格心理学诠释时间:2014年5月7日(星期三)上午9:00-11:00;地点:国学院会议室
7日上午,郑吉雄教授在国学院会议室举行了题为《< 周易>经传阅读方法:兼论荣格心理学诠释》的第二场讲座。本次讲座延续了第一场讲座的核心问题之一:《周易》经传的关系。郑教授从中国传统经典诠释的特性入手解读《周易》经传的关系,并对荣格以心理学为核心的诠释学理论做出评价。
郑教授首先介绍欧洲诠释学的思想源头与发展历史,进而引入心理学与诠释学的关系作为荣格的学术背景介绍。荣格在为卫礼贤的译本《易经》所写作的序言中提出两种思维方式:因果性思维方式(Causality)和融和性思维方式(Synchronicity),后者将事件的因果性忽略,使其同质且同时呈现。荣格认为这正是中国人的思维模式,而《周易》哲学正是这种思维模式的体现。郑教授认为,荣格观点的实质就等于否定中国人具有条理化的历史观念,对照中国自西周初年即已奠立的坚实与深厚的历史传统,他表现出一种“优雅的傲慢”。荣格还认为两种思维方式并存于《周易》之中,即运用随机的方式来展示具有理论系统性的境遇,其有效性取决于解构观象玩辞者的心理状态。郑教授认为荣格企图重构《周易》和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将自己的心理学研究置入易学体系,并使其成为唯一合理的路径,这就既解释了中国人那种违背科学的随机式思维,也合理说明了《周易》本身的神秘性所在。但即便如此,诠释学仍然是我们研究《周易》经传关系的重要方法。郑教授认为《周易》经传之间存在“诠释”之环。释经者(包括《易经》的诠释者)在进行书面写作之前,必然是长时间研读经典,浸润其中,方能开始解经。“研读”过程必然带有阅读者的主观成分,也无法回避其历史背景。这两种主观/预设的成分与原本埋藏(embed)在经典文本的文意,在“理解”过程中,必然是同时兴起,贯注到研读者的心灵世界,润泽了他的心性,并通过注解的文字,重新铺陈出来。从这些理论出发再来看《周易》经传的关系,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经传不能分离。郑教授提出三个论据:一是他在第一场讲座中提出的二者之间类似于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二是儒家其他的重要注经作品都深受研究者的正面重视,认为即使因存在年代差异导致“经”、“传”的意义不能完全相符,但至少“传”对于“经”意的理解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三是《易传》作者在一卦六爻中常引申卦名至不同的意义,导致“多义性”的出现。此外,《易传》作者以逐字逐句的形式正视经文的意义,一方面紧扣文本文辞,一方面以其自身的新语言谨慎阐发文本的旧义。在这种形式之下,作者无法回避任何词句、段落,而受限于注解的形式要求,想要向壁虚造文本没有的内容更是困难重重,使得《周易》经传关联紧密。
在提问环节,同学们就《大学》中“三纲领”与周易时间观念的比较、中国传统注经特色等问题与郑吉雄教授展开互动。
讲座之三:章学诚的道论及其对哲学的悖离
时间:2014年5月8日(星期四)下午3:00-5:00;地点:哲学学院小报告厅
8日下午,郑吉雄教授在哲学学院小报告厅举行了题为《章学诚的道论及其对哲学的悖理》的第三次讲座。郑教授研究此论题的动机是为了回应余英时先生的观点,余先生的《论戴震与章学诚》一书重视戴、章思想之分立,为经学与史学的对立,但未着眼于章学诚思想是戴震思想的发展转化。郑教授则认为,戴震反程朱立场鲜明,但究其极,戴震的兴趣在哲学。而章学诚则将戴震之“理”转化为“道”论,始脱离哲学的范围,完全进入文化史的领域,可以说是对哲学的彻底悖理。
为了厘清戴、章二人的学术因缘,郑教授首先详细介绍了戴震少时、中年对“道”的追求以及晚年由“道”转“理”的过程,继而分疏了章学诚道论发展的三个阶段。他提出戴震晚年始将“理”的位置摆在“道”之上,并解释为“心之所同然”,在其思想系统中,典章制度不是单凭一两人全盘创造出来的,而是得到不同时期绝大部分中国人认同接受的生活方式与规范,也随着他们的意志而渐次改变、定型,再改变、再定型。而章学诚的“道”论从修志事业而来,地方志之“掌故”为“器”,国史之典章制度亦为“器”,三人居室、什伍仟佰的人类群体生活发展则是“道”。二者共同关注点均在“人伦日用”。同样重视“器”之典章制度,实斋着眼的是其背后的人类文化生活细如毛发、刻刻不断的变化;而东原则运思于典章制度所昭示的人心同然的深层意义,并而畅论分殊与一体、反权威、反释老等种种思想观念。同样奠基于“器”观念,东原因典章制度而延伸思考“理”的问题,实斋则由典章制度而折入讨论“道”的问题;一个走了哲学的路,一个走了史学的路。这就形成了戴、章二人学术思想的一个重大分水岭。他们虽都注意到经史文献所记载的内容背后的一种人伦、社群、文化的自然力量,但章学诚始终不屈服于戴震的“读书先识字”、“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的教条,转以史学理念进一步将这种思想拓展至方志学及其中核心的“掌故”观念,而阐发了当代的意义。戴、章二人思想的深切关系,是值得后人深思的。
在之后的提问环节,同学们就章学诚目录校雠学与其道论的关系,以及如何看待训诂与义理的关系等问题与郑教授展开了互动。
三场讲座都由丁四新教授主持,司马朝军教授等出席了报告会。在讲座结束后,丁老师再次对郑教授的来访和讲学表示热列的欢迎与真挚的感谢,并希望郑教授日后继续加强与我院的学术交流和联系。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研究生 鲍绘宇 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