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千公里的路程,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无边垠的大漠,无量度的才情,敦煌以她特有的美丽,灵动而神秘着。
“敦,大也。煌,盛也。”在河西走廊最西端,有这样一个古老而又静谧的神圣之地。她是古代“丝绸之路”通往中亚、西域以及欧洲的要道,同时也是古代通往中国之门。作为中原文明与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吐纳口,敦煌一度为“华戎所交,一都会也”。
她因华美而矜持,因富有而远藏,足足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一次换乘,将近两天两夜的长途旅行,终于终于,一头扎进敦煌绝美却隐秘的艺术巨流之中。这样的敦煌,必然要让每一个远道而来的行者用旅途的艰辛来换取精神与情感的双重报偿。
还记得到敦煌的第一天,一下火车,一股熟悉又久违的寒冷顺着鼻腔传遍全身,冰凉却足够清爽,提神醒脑,精神抖擞。我就像一只长途而归的鸟儿,扑棱扑棱翅膀,滴溜溜转着小眼珠儿,愉快又兴奋地蹦蹦哒哒,在心里默默却抑制不住欢快地说,嗨~敦煌~又见面啦。
上一次来还是两年前的十一黄金周,相比那时的初秋景象,面前的敦煌却肃杀得像是已经进了冬天。天空湛蓝得不像话,太阳像是突然挂得很高很远,阳光明亮却又清冷,让你觉得只有亮度,没有热度。道路两旁徐徐延伸的,是一个绿色和金色穿插交错的绿洲敦煌,杨树和松树以一种北方树木特有的姿态挺拔而刚硬,银杏和胡杨以一身耀眼的金黄柔美而艳丽。放眼远处,鸣沙山静静地缓缓地延伸,线条流畅,峰谷起伏,在晨光下泛着金棕色的柔光。刺骨的寒风,飘散的哈气,寥远的天空,静美的沙丘,整个敦煌,就像一幅在眼前展开的大漠风景图。
敦煌自然历史景观丰富,无论是温和绵延、“化万力为无形”的鸣沙山,还是在茫茫沙原中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月牙泉,更有大漠上苍凉屹立、饱经时光沧桑的阳关玉门关......敦煌的样子,永远那么摄人心魄又壮观浩荡。然而对于一处自然景观来说,当你已经看过一次它的样子,再次前来就会不免觉得有些单调。这并不是说景观本身不美不奇,而是因为,当你被满足了所有的好奇心和得到过感官上的洗礼之后,新鲜感就会或多或少的丧失,而期待值就会有所下降,同样的,景色带来的愉悦感和震撼感就不会那么强烈,这是一种正常的观景感受和心理反应。然而,这之中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莫高。
与以上的感觉截然不同,莫高窟绝不会让人觉得失望和无聊,相反,去的次数越多反而越能深入感受她的美,就越是欣赏和喜欢。
莫高窟位于敦煌东南25公里处,开凿在鸣沙山东麓断崖上。南北长约1600多米,上下排列五层、高低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壮观异常。作为我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内容最丰富的古典文化艺术宝库,她也是举世闻名的佛教艺术中心。公元366年,一个和尚来到这里,他叫乐樽,戒行清虚,执心恬静,手持一枝锡杖,云游四野。到此已是傍晚时分,忽见鸣沙山上金光万道,状有千佛。此时的乐樽和尚激动万分,于是当即发下宏愿,广为化缘,开凿洞窟,使此成为佛教圣地。后历建不断,遂成佛门圣地,号为敦煌莫高窟,俗称千佛洞。
莫高窟最为精美的就数泥塑与壁画。塑像虽都是泥作,却是栩栩如生,十分传神。壁画更是优美异常,虽然饱经时代沧桑,也有部分氧化变色严重,但依然能从中看到许多当时艺术巅峰的盛况。
首先记得的是开凿于十六国时期的洞窟。这一时期的塑像最初多为一佛二菩萨组合,后来又加上了二弟子,塑像人物体态健硕,神情端庄宁静,风格朴实厚重。壁画主要有佛传故事、佛本生故事、因缘故事,还有大量的飞天、菩萨、伎乐人和药师等等。前期多以土红色为底色,再以青绿褚白等颜色敷彩,色调热烈浓重,线条纯朴浑厚,人物形象挺拔,这样的西域神貌和印度范儿,余留着恒河岸边的热气。西魏以后,底色多为白色,色调趋于雅致,风格洒脱,受时代影响,菩萨变得修长,有些一派清秀恬静,颇具病态之美,名士之风,具有中原的风貌。第243石窟北魏时代的释迦牟尼塑像,巍然端坐,身上斜披印度袈裟,头顶扎扁圆形发髻,保留着犍陀罗样式。
当壁画中以找不到苦行,肌肤日渐圆润,雕塑气定神闲,这一定是到了隋炀帝统一中国之后,有了香气,有了暖意,有了欢笑。隋唐是莫高窟发展的全盛时期,塑像造型浓丽丰满,风格更加中原化,并出现了前代所没有的高大塑像。隋代主要是一佛、二弟子、二菩萨或四菩萨,唐代主要是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和二天王,有的还再加上二力士。这一时期的莫高窟壁画题材丰富、场面宏伟、色彩瑰丽,美术技巧达到空前的水平。如果说隋代还是初春的样貌,那唐代便已是春风浩荡,万物复苏,禽鸟都在歌舞,繁花都裹卷成图案。这里的雕塑都有脉搏和呼吸,挂着千年不枯的吟笑和娇嗔。中唐时期159窟中的胁侍菩萨。一位上身赤裸,斜结璎珞,右手抬起,左手下垂,头微向右倾,上身有些左倾,胯部又向右突,动作协调,既保持平衡,又显露出女性化的优美身段。另外一位菩萨全身着衣,内外几层表现清楚,把身体结构显露得清晰可辨。衣褶线条流利,色彩艳丽绚烂,配置协调,身材修长,比例恰当,使人觉得这是两尊有生命力的“活像”。一派辉煌的笔意使欢乐走向不朽与经典,没有装腔作态,只有生命最本真的跳动,让情怀和美好如流水般侵泄而出。
接下来,色流更趋精细的应是五代。唐代的雄风余威未息,只是由炽热走向温煦,由狂放渐趋沉着。再下来,之前仅存的华丽也变得呆滞和些许灰黯,舞者舞姿开始变得拘谨,虽不乏雅丽,但欢快的整体气氛已难于找寻。这便是五代与宋代时期的莫高,伴随着权力争夺,远远的莫高只能消耗荒凉。统治敦煌的张氏和曹氏家族均崇信佛教,为莫高窟出资甚多,因此供养人画像在这一时期大量出现,成为一大特色。塑像和壁画都沿袭了晚唐的风格,但愈到后期,其形式就愈显公式化,美术技法水平也有所降低。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第61窟的地图《五台山图》,这是莫高窟最大的壁画,高5米,长13.5米,绘出了山西五台山周边的山川形胜、城池寺院、亭台楼阁等,堪称恢宏壮观。
从宋代之后,敦煌不再像之前一样处于重要的商业地位,变成了荒远之地,这一沉睡,便是将近千年。西夏时期,创作神美、灵感毕现的洞窟已然变少,多为改造和修缮的前朝洞窟,洞窟形制和壁画雕塑基本都沿袭了前朝的风格。一些西夏中期的洞窟出现回鹘王的形象,可能与回鹘人有关。而到了西夏晚期,壁画中又出现了西藏密宗的内容。元代洞窟只有8个,全部是新开凿的,壁画和雕塑基本上都和西藏密宗有关。这是一个民族交融的时代,蒙古和西藏文化在这一带不断起伏,汹涌澎湃。元代之后,明清时期的莫高有些矫情造作,已无过多可以留恋......
稍一整理,已顿觉疲惫,莫高的艺术太充实太厚重,如此大的容量和跨度,就像一股波涛汹涌的艺术洪流。她力量太大,只卷着你向前走去,容不得半刻迟疑与停顿。在莫高的面前,个人变得尤其渺小,眼前,是世世代代向你前呼后拥而来。
在莫高的面前,我们总会莫名感动,更会深深被震撼,不管是不是佛教徒,艺术的感知却总是相通的。莫高最神奇的地方在于,离得越近,便越会爱上她,想要深深地拥抱她。越是几次三番,好像越能看懂她的美,读懂她的好。
我爱叫她莫高,省略了后面那个没有生命感知和生机的词,就像呼唤一个久未谋面,却有着亲密关系的老朋友。她是那么恬静自然,就守在那里,等待每一个我,在某个时刻,回归灵魂和血脉的最深处。
莫高是一种感召,召向我们最深处的民族文化和精神审美情趣;莫高也是一种仪式,一种超越宗教和种族的仪式,在这里,我们经受爱与美的洗礼,灵魂变得洁净,心态变得恬淡。一切为宗教或为艺术而来的行人,都会从这里带走超越宗教和艺术的心灵体验,都能从中汲取无尽的养分。莫高的力量如此强大,她活了千年,也滋养千年,更会继续这样润物无声地再滋养剩下的生生世世。
彭先生在讲座时引用余秋雨的一句:看莫高,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
这样的莫高,生生不息,吐纳百代。
在此,更感谢同行的所有老师和小伙伴。深知这是作为毕业班的游学,几乎铁板钉钉可以说是本科阶段最后一次集体出游,更觉得美好和珍惜。感谢一路上关心我们、照顾我们并和与大家一起玩耍的任老师、余老师还有沈老师,任老师的幽默,余老师的细心,以及沈老师的亲和都是最美的珍藏。感谢美彤一路上的陪伴和照顾,无比珍惜和你深夜长谈的瞬间,那么安静和美好,那么细腻和善良。感谢在莫高的沙山下陪我顶着寒风看星星的涂大哥和田学长,谢谢你们那么纯粹美好的每一刻善意,永远忘不了那晚奇迹般划过头顶的流星。感谢大量美照的拍摄者纪风,一路辛苦。
这一切,都是我最宝贵最想珍藏的财富,感谢各位。
为此,我更不舍得莫高和敦煌。
再见,敦煌。
再见,敦煌。
邢万里